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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婚论嫁时,我和妻子都是大龄青年。大龄无房的现实是残酷的。婚期的一再拖延,成了家后吵架时妻子打击我“不爱她”的唯一靶子。我喊冤,那时正赶上国家实行福利分房的末班车,政府为改善公职人员住房条件在这节骨眼上购进80多套住房,我当仁不让递了申请报告,还拿给器重我的市领导批了字上交,以为掌握了一柄“尚方宝剑”,只等着交钱拿钥匙。可左等右等,忽一日发现那幢福利楼房都纷纷进入装修状态,一打听才知道80多套房都已“名花有主”。我很是沮丧和纳闷,朋友听罢原委,道:“你真是书吊子,领导批了字,你得到主管部门多走动抓落实,哪有守着字条苦等的理?”
错失福利分房,未婚妻下了最后通碟:“再不结婚我找别的男人嫁了。”我于是诚惶诚恐放下男人的尊严,把铺盖和几大箱书从租借的影剧院三楼单间搬进妻子向单位要来的废弃办公楼,一条楼道,两个小房间相对,朝西的一间卧室,朝东的阳光明媚,光线好,当然做书房兼会客室,短沙发、小桌子加上冰箱、洗衣机一摆,再塞进几箱子书,便拥挤得像街边杂货店。三年多来,这里成了我拥有主权的“特别行政区”,极其有限的智慧在这里得到了补充和施放,简单地说就是除了单位加夜班,我几乎都在这个房间熬至夜深人静。
不知是读书人的通病,还是我特例,只要我用过一天的房间,保管乱得跟遭到劫似的,可想而知我使用了一千多个日子的书房,乱的程度是如何触目惊心。地上一摞摞是我自费订阅无序摆放的书报,沙发不坐人了,全被我新购进的图书占据——我的恶习老是把书店当自家后门走动。我驰聘的沙场——一张小四方桌,除辟出一块摆放稿纸准备随时书写外,其余是报纸、杂志与单行本杂乱堆垒的高地,如连绵绵的山脉,可作“书山”一词的形象注释。可书山有路,只要我想找的书报,略作翻动就能很快找到。起初妻子擅自帮我整理了几次,结果房间整洁了,我却成了无头苍蝇,大为光火。
妻子不示弱,恶狠狠道:“这哪像房间,简直像狗窝,我受不了。”
喊“受不了”的妻子终于接受了下来,自从两年前添了个跟我一样德性乱扔玩具的小家伙,妻子彻底妥协并被我同化了,卧室也乱得跟鬼子进村扫荡过似的,桌子的下方也被我的书籍趁虚占领。妻子每每整理卧室,都作苦笑状:“没想到我这辈子嫁入狗窝,有了大狗还添了一个小狗,认命了。”
说不清是“狗窝”不受欢迎,还是我书呆子气不善交际,三年来很少有人光临我的书房兼会客室,倒也省了不少事。人生原本就是一只方舟,家是极其私人化的港湾。
可这“狗窝”也许很快就要迁移,这座城市西头那幢盖了两年多至今连窗门都未安装上的楼房,其中一套三室一厅百余平方米的是我签了合同交了预付款的未来之家。妻子问我到那时“狗窝会不会变成人窝”?
我说:“恐怕希望不大,我想改,我们家小皇帝愿不愿改还是个问题。”
说这话时,小家伙正把我刚买给他的小汽车玩具卸了一地。妻子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