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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巢未必能引凤
最近,我们国家今年一季度宏观经济的统计数据陆续公布出来了,这些数据显示出,多年扩大内需蓄积的能量正加速释放,经济运行出现了近年少有的快速增长,居民消费价格总水平也结束了连续一年多的下滑局面。尤其是房地产市场,仅今年头两个月,全国商品房销售面积同比增长了67.9%。房地产市场增长迅速,对拉动国民经济整体平稳增长起到了积极作用。但在局部地区和领域,房地产开发也出现了过热的迹象。最近,建设部委托深圳市城市规划设计院,对全国CBD也就是中央商务区的建设热进行了调查,情况不容乐观。今天,我们的节目就将提前公布这次调查的部分结果。
记者看到了几张房地产广告,这些广告都围着一个叫做CBD的词大做文章。无论是写字楼还是高档住宅,一沾CBD的光就身价百倍。其实,CBD这个词是个舶来品,起源于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全称叫做中央商务区。按照国际通行的标准,所谓CBD,一般都是一个城市、地区乃至全国、全世界的经济中枢,它集中了城市地区最多的人流量、最发达的交通设施、最高水准的服务、最高的地价和租金等众多之最。可以说,一个城市如果拥有CBD,也就拥有证明自己地位和实力的凭证。正因为如此,这两年,国内不少城市继北京、上海之后,兴起了一个开发CBD的热潮。我们的记者周人杰对此进行了调查。
调查:襄樊兴建CBD
记者来到了襄樊市中心商务区的建设指挥部,为了建设属于襄樊的CBD,这块牌子早在两年以前就挂在了这里,也可以说在目前全国计划和正在建设中心商务区的地级和县级市中间,襄樊是开始最早,也是计划建设规模最大的一个。
在襄樊市一片正在拆迁的老城区前,记者见到了中心商务区的建设指挥部,这是一个只有两间办公室的临时机构,在略显简陋的房间里,一块标有“中心商务区建设指挥部”的红牌子显得格外显眼。指挥部办公室的正中央悬挂着中心商务区的规划图,在这份规划图上详细的标明了未来商务区的布局。襄樊市中心商务区建设指挥部主任曹邦臣向记者介绍说:“整个中心商务区建设分为两期,目前我们第一期的规划已经完成,建设中的襄樊中心商务区占地38万平方米,建成后的中心商务区将达到将近80万平方米的建筑规模。”
那么建成后的中心商务区会是什么样子呢?带着这个疑问,记者先找到了商务区一期的开发商之一,来自湖南怀化的一位姓金的老板,金老板告诉记者,他们投资了八千万用于这片商务区中黄金地段的开发,目的是想建成一个商住两用的大型广场。他还介绍说:“我们这个建筑物的单体面积估计要达到2万6千平方米,商用的估计有1万2千平方米。3层到8层以上是住宅楼,一共有1万4千个平方。我们对于投资收益的预期还是比较高的。”
不难看出,开发商为了追求回报,将投资主要用于了商业住宅和商业经营场所的建设,而真正的商务用写字楼比例很小。那么,整个商务区的布局是否都是这样呢?在襄樊市城市规划管理局,刘金俊副局长告诉记者,由于市政府的财力十分有限,此次中心商务区的建设资金90%以上是依赖于开发商投资,因此,虽然整体由政府规划,但建设却由开发商做主,出于商业目的,投资商们大都将开发的重点放在了商品住宅和商业经营用地上,在整个商务区80万平方米的建设中,有35万平方米将用于建设商品房,30万平方米用于商业经营,商务用楼面积不足5万平方米,仅占开发总面积的0.6%左右。这甚至使得专门负责规划的刘局长本人也觉得中心商务区的称号显得有些名不副实。襄樊市城市规划管理局副局长刘金俊介绍说:“我们这个项目还只能形成一个以零售业为主的购物环境,还成不了强大的金融服务中心,它跟商务中心也是有区别的。”
刘局长还告诉记者,从此次商务区建设的投资商构成和投资金额比例来看,距离商务区的标准也有很大差距,在目前襄樊市为商务区开发所引进的8亿多元建设资金中,外商投资几乎没有。他介绍说:“现在都是沿海的企业过来投资,像房地产投资。但是大型企业,像世界500强这种企业还没有投资于这个领域。在金融业这一块也没有国外的大型银行和世界银行这样的机构来参与,所以说还称不上商务中心。”
那么从城市的基本条件上来看,襄樊是否具有建设中心商务区的条件呢?根据国家建设部的调研报告显示,建设中心商务区的城市,国民生产总值最适合的是在1000亿元以上,而襄樊市2002年的国民生产总值仅在100亿元左右,不足此项标准的十分之一。此外,建设中心商务区的城市还应具有国际影响力,大量的高等人才,并处于资金、信息和物流的核心位置,而襄樊作为位于湖北省西北部的一个中型城市,地理位置并不占优,其总人口仅在220万人左右,2002年的财政收入也仅有10亿元,高等人才比例也只有20%左右,人口密度低、经济发展相对滞后的现状也使得襄樊市的硬件设施和建设中心商务区的标准相去甚远。
既然襄樊市目前并不具有发展中心商务区的条件,那么当地政府和相关部门为什么又要给这个实际上更像是一个旧城改造工程的项目起一个中心商务区的名字呢?面对这种明显的差别,襄樊市的相关负责人最终也向记者坦言,提出中心商务区的建设主要还是希望借这个流行的名称,赶一下国际潮流,从而吸引更多的投资者和资金,他们现在也已经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称号了。
襄樊市城市规划管理局副局长刘金俊说:“我们在规划评审的时候也感觉到这个名字不太科学。同时一般的建设者以及一些业主,对商务中心和商业区没有一个明确的认识。他们当时就认为建商业区也就是建商务区。实际上商务区和商业区是有区别的。所以我们也在引导他们,让他们认识到是在建商业中心而不是在建商务中心。只有在我们的经济发展到很高的水平了,我们这个城市才能建商务中心。”
像襄樊这样对CBD的追捧,并不偶然。前几年,步行街、金融街风行一时,很多城市不论大小,都把步行街、金融街放进了自己的设计蓝图。可结果很多是步行街上门可罗雀,金融街也只是储蓄所扎堆。如今CBD一热,国内很多城市的规划图上又很快增加了这三个英文字母。
那么,CBD到底有多热?全国的情况又是怎样的?我们的记者准备了一段背景资料,一起来看看。
背景:CBD在全国
近两年来,全国各大城市兴起争建CBD的热潮。这其中,除了北京、上海、天津、重庆四个直辖市外,省会城市有武汉、成都、南京、福州、济南等10个城市、另外还有深圳、厦门、大连等沿海城市、甚至襄樊、淮南、温州、义乌等9个地县级市也在规划或申请建设CBD。从城市的经济实力来看,各个正在建设或准备建设CBD的城市水平参差不齐。从国内生产总值来看,据2000年统计数据显示:上海市最高达到4099亿元,北京为2332亿元,无锡是426亿元,最少的襄樊,仅有89亿元。从2000年的各市财政收入看,上海是478亿元,北京是158亿元,无锡为31亿元,黄石仅为4亿元,最高财政收入与最低财政收入的城市相差474亿元。从城市人口数量上比较,各城市也有较大的差距。以2001年的数据为例,上海市人口数量为1193.36万,北京是1058.72万。相比之下,襄樊为216万,佛山则只有49万。根据我们的了解,目前正在建设或申请建设CBD的城市已经达到了36个。
筑巢未必能引凤
牵头进行这项调查的是深圳城市规划设计院的副总规划师乔健平,对于很多城市希望通过“筑巢引凤”来建设CBD的想法提出了质疑。乔健平说:“这和制造业不同。制造业可以通过建设一个很好的硬环境和软环境来吸引制造业的进入,而CBD实际上是一个发展的过程,它是一个逐步发展的需要。如果没有发展的要求就去建CBD,则不一定能成功。”
目前,我国至少有36个城市正在实施或者已经提出了CBD发展计划。在这些城市中到底有多少具备建设CBD的条件呢,这正是乔健平和同事们进行这次调查的核心。调查人员表示在建设部正式发布这份调查报告之前,他们不能向我们透露调查的结果,不过他们还是告诉记者,中国城市建设CBD至少应该具备以下五个条件:
1、有足够的国际影响力;
2、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国内生产总值超过1000亿元;
3、城市基础设施完备;
4、处于资金流、信息流和物流的核心位置;
5、聚集了各个方面的人才。
深圳市城市规划设计院高级规划师陈伟新介绍说,在中国大陆同时具备这五个条件的城市,目前看来也只有北京和上海。广州也具备了一定的条件。但在他们的当前的调研当中,已有36个城市提出或正在准备建设CBD。陈伟新告诉记者:“如果一个城市在不具备上诉条件的情况下,仍然提出CBD,实际上是对城市发展的定位出现了摇摆。这将成为城市发展的不确定因素。”
就像调查人员刚才所说的,除了北京、上海以外,广州也基本具备建设CBD的条件。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具备了基本条件的城市,在兴建CBD的过程中,也曾经遇到过波折。
4月8日,广州市土地主管部门发布消息,珠江新城内的酒店、办公用地的地价从每平方米2800元调低到每平方米2380元,这已经是珠江新城第二次调低土地价格。珠江新城位于广州市区中轴线和珠江的交汇处,被认为是未来广州的核心地区。那么,为什么这个黄金地段的地价一降再降呢?
广州:检讨CBD
当地居民告诉记者,这里大部分土地自从珠江新城规划出来以后就一直闲置着,由于闲置时间太长,很多地方已经成了麻雀和老鼠的乐园。
在广州城市规划设计院,记者找到了1993年珠江新城的规划图。珠江新城的总规划面积是6.6平方公里,相当于广州市越秀区一个区的面积。这是珠江新城最新的一份土地情况使用图,涂成蓝色的是已经建成的建筑,它们主要集中在珠江新城的边缘地区,而且主要是商品住宅,几乎没有真正的商务写字楼。
珠江新城广场是这个区域内为数不多的商业设施,这是一栋临时建筑,并不在珠江新城的规划之内。由于租金太高,又没有足够多的客源,珠江新城广场的很多店铺都已经关门停业,所谓的CBD竟成了广州生意最难做的地区之一。珠江新城粤港水电批发部工作人员肖进帮介绍说:“生意很难做,根本连房租都交不出。而现在基本上都没人交房租了。”
本来计划五到十年建成,结果11年过去仍然不见踪影。到底是什么阻挡了广州CBD的脚步呢?广州城市规划设计院的总规划师袁奇峰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珠江新城生不逢时。袁奇峰告诉记者:“在广州房地产最热的时候,珠江新城还不具备开发条件;等它具备开发条件的时候,又碰到金融危机,所以说这里面有个时机问题。
袁奇峰一共总结出四条原因,来解释珠江新城为什么没有如期建成。
1、1992年制订的时间表过于乐观;
2、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恶化外部环境;
3、90年代广州土地供应混乱,其它地段抢走了珠江新城的写字楼资源;
4、珠江新城建设过程中,会展、外事两大功能被调整离场。
不过,袁奇峰也认为,虽然土地闲置造成很大浪费,但是暂时闲置总比无序开发要好一些。“比如说我们可以把它变改为住宅用地,这样很快就能卖掉。因为现在广州市场上对住宅的需求量是非常大的,这对于回收资金肯定有好处。这是从土地经济,也就是内部性的角度来考虑;但是如果把经济的外部性考虑进来,就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因为你把这块地拿去做了住宅后,那么以后写字楼到哪去呢?”
可惜,规划部门的深谋远虑一直没有得到开发商的响应,在每次珠江新城出让土地使用权的时候,开发商们的兴趣都集中在住宅用地上,写字楼用地始终很少有人问津。
恒大集团是广州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之一,市政府在2000年拍卖写字楼用地的时候,他们曾经带着牌子进场,只不过他们的牌子始终没有举起来。
广州恒达实业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陈琦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当时珠江新城的商业气氛和商业气候,可以说连雏形都还没有具备。所以如果在这个时候进行其它方面的投入,其中主要是指投入写字楼,回收周期会相当漫长。因此我们会很慎重地考虑这个问题,看看我们在这个时候投入到底值不值。”
在2000年的拍卖中,恒大集团得到了珠江新城10万平方米的一块住宅用地,三年多过去之后,恒大建的住宅已经销售过半,但当初市政府试图拍卖的几块写字楼用地仍然闲置在这里。
荔湾区第二医院的医生杨承华是广州市人大代表。今年3月,在广州市人大十届一次会议上,他和十位人大代表联名提交了一份询问案,要求市政府对珠江新城的闲置土地做出解释。杨承华告诉记者:“我当时提出询问的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就是:政府对这块地的开发滞后应当负什么责任。我觉得政府在这方面应该起引导作用。像基础设施建设等环节首先要跟上,通过创造一个很好的软环境使开发商尽早地投入开发。”
目前,广州市政府还没有对这个询问案做出答复。不过,一份关于珠江新城的规划检讨已经出炉了。这份检讨总共有13本,从各方面对1993年的规划方案进行了调整。负责起草这份检讨的就是广州市城市规划设计院总规划师袁奇峰,他说,事实上这项检讨早在1999年就开始了。他对记者说:“检讨在英文里面比较中性,我们用的是review这个词。在这里我们不把它翻译成‘回顾’,因为回顾只有向后看的意思,没有再向前看。而检讨是要针对未来的。”
袁奇峰一再说,这份检讨是在1993年规划基础上的调整,并不是推倒重来,但是在两份规划图上,还是能看到有很大的不同。袁奇峰向记者介绍到:“过去的规划是从黄埔大道一直延到珠江边,是一个比较简洁的轴线的方案,周边的地块比较密集。在新的调整规划里面,我们把这些建筑往两边集中,绿地集中起来以后就能形成比较完整的一个中心轴线。”
目前,广州市政府已经将《珠江新城规划检讨》确定为广州CBD新的规划方案,那么这个新规划能够引起开发商的兴趣吗?记者在采访中听到有开发商说:“调整以后的规划,就写字楼来说,确实有不少吸引我们的地方。”
在发布《珠江新城规划检讨》的同时,广州市政府还宣布要在珠江新城的这个区域建设高达350米的双塔式建筑,这座建筑将成为广州市新的地标。现在广州的多家开发商已经对这个项目表示出了强烈的兴趣。
从广州CBD的发展,不难发现,它和一个地区的整体经济发展水平息息相关,如果没有足够的跨国公司、金融机构、商贸机构,很难形成一个相对集中的商务地区支撑起CBD。我们记者还了解到,深圳市城市规划设计院做出的调查报告中,还把重庆、武汉、成都、杭州、南京等10个城市列为具备发展地区级CBD。这也就是说,要兴建CBD的36个国内城市中,近三分之二并不具备条件。那国际上是什么样的城市适合兴建CBD呢?
国内逐渐蔓延的CBD建设热源自国外。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一些国际大都市逐渐从区域经济中心,演变成为国际经济中心,形成了国际著名的商务区。美国的曼哈顿、法国的拉德芳斯、英国的道克兰都被公认为世界级的CBD。现在就让我们看看这些国外的CBD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国外的CBD
国际上的CBD一种是自发形成,像美国的曼哈顿,初期是商业中心,后来逐渐演变成中央商务区。另一种是政府的引导,如法国的拉德芳斯,出于保护巴黎老城的目的而将各公司迁出巴黎,在新的地段形成商务区。这些CBD的辉煌也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历了很多波折。以法国为例,中央商务区拉德芳斯在1957年建成,由于设计有问题,直到70年代末期,一直是门庭冷落,无人问津,陷入了严重的财务危机,不但各大公司总部不想去,甚至连公司的分部也不想去,对此,拉德芳斯的合伙人兼工程师尤毅刚先生深有感触。
人物简介:尤毅刚(Nicolas AYOUB)——法国巴黎康赛普特建筑设计事务所(CONCEPTUA Architects Urban Planners)的合伙人、建筑师及首席执行官。康赛普特是法国巴黎的一家著名的建筑设计事务所。AYOUB是巴黎商务中心区LA Defense主要建筑设计者。
尤毅刚说:“之前到拉德芳斯去,路很难找。你可以问那些出租司机,让他们带你去拉德芳斯,他们都会说,‘不,不去’。”
据尤毅刚先生介绍,他们对拉德芳斯进行了改造,确保人车分离,与环境保持和谐。现在的拉德芳斯非常成功,区内聚集了法国最大的5家银行和17家企业,170家外国金融机构,还有190多个世界著名跨国公司的总部和区域总部。当你驱车行驶在拉德方斯林荫道上时,随便往哪个方向都可见到诸如通用电气、菲亚特等世界著名公司的名号。它还拥有1800多家中小金融机构和高新技术企业。尤毅刚告诉记者:“如果你有了一个设计很好的CBD,大公司肯定会来。您不用让他们来,他们自己会来。没有其他的选择。”
中国最近有40多个城市申请CBD建设,那么中国需要这么多的CBD吗?这些城市有能力建设自己的CBD吗?尤毅刚先生有自己的看法。他说:“你们当然需要在主要城市,像北京、上海中设立CBD。对于中小城市来说,则必须考虑它们的经济条件,它们不能复制北京或者上海,而必须根据自己的特点来发展。它们要考虑投资问题。如果投资太大而不考虑是否能够回收成本,这是不合适的。坦率的说,他们这样做太着急了。”
当我们问到尤毅刚先生对中国的CBD建设有什么建议时,他回答说他有很多建议,但是由于现在正在参与北京CBD的竞标,因此他要到五月二十号以后再回答我们的问题。
现在全国各大城市争建CBD热潮一浪高过一浪的时候,我们很容易联想起当年的“开发区热”。从20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大大小小的开发区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我们国家县级以上的开发区最多时达到6000多个。然而在历经数年的“开发区热"后,各类开发区过多过滥,造成大量的土地、资金、人力、物力的浪费。国土资源部统计,在全国省级以上900多家开发区中,国家批准规划了近3000万亩地,已经开发的仅占规划总面积的13.51%,近2600万亩土地闲置荒芜。广西北海、广东惠州、海南三亚等地出现了大量烂尾工程,积压资金数百亿元。开发区热,遗留的很多经济问题至今难以根除。对CBD热,我们更应该保持冷静。